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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次元忙 致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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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嘉 | 悲伤究竟要到何时


*在探究如何奔赴死亡 与 死亡的人的身边人

bgm:約束(リリィ、さよなら。)





    2020.12.18  17:03


    他就要离开我,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。


    这么想着,手确实快于理性,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。头顶只有晴空,被紧抓的地方一片凉,王嘉尔回过了头,逆着光问:“怎么了吗?”


    一句话,他却没有回答。他想,是在呼吸啊。早上明明喝了杯热牛奶,可肺里却只有不断吸入的冷空气。冷透的呼吸逐渐削薄他的感官,他突然说不出话来,只很轻很轻地呼了声,像是要吐出怀里全部的冷意。


    于是他松了手,喉咙一阵打紧,他像是做出了很痛苦的决定,王嘉尔就笑他:“真是搞不懂你了。”他是这么说的。


    冬季最冷的时日已经过去,如今已算是寒春。风断续吹来,段宜恩只笑了笑,看王嘉尔捏着开具的证明,一尘不染的衣角偶尔烈烈鼓动。对方绕着操场往前走,他就跟在他身后,一步,两步,直到风停,王嘉尔转身看向他。


    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
    他眼里是他,光逆着轮廓怀抱他,段宜恩一怔,哑然地看着对方。王嘉尔心知肚明——他不知为什么,当时只这么想。然后太阳被云层挡住,王嘉尔站在阴影里,很浅很浅地笑了下:“我和你想说的一样。”


    他没能看清他的表情。






    2020.12.18  17:24


    段宜恩是有棱角的。他清冷,独身,遥遥而立。王嘉尔有时候会和他开玩笑,一遍遍提起住院时被他说的那一句:“我不喜欢你。”表情虽然皱巴巴的,可总是一边藏着笑一边去看他。


    他俩有时会蹲在操场一角喝酸奶,王嘉尔会故意吸得很大声。别人惹眼去看,段宜恩就轻轻撞他一下,夺去他早已吸空的酸奶盒。他就说:“你看你老打我。”语气明明没有什么,却总喜欢撅起嘴撒娇。段宜恩就去掐他的脸。


    段宜恩确实很喜欢掐他的脸,他从小就会。王嘉尔知道自己有时的吵闹会换来对方的宠溺,这叫恃宠而骄,他总会这么干。他就说:“你在想什么呢?总是不说话。”


    “喝酸奶怎么说话啊。”段宜恩呛他一句,往后一靠用后背抵着球场的铁丝网,装模装样地不理他。王嘉尔就看他一眼,眼里满满当当的调侃,“诶,你的语气真的好臭哦。”段宜恩便又去揪他的脸,站起来去扔两人喝空的酸奶盒。


    但段宜恩的膝盖有时会发痛。他会突然踉跄一下,然后蹲下去一遍遍摸那横亘不去的伤疤。好像一直摸就会好起来一样。可这次他的病并没有发作,他很平稳地走到垃圾桶旁扔了垃圾,然后回头去看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王嘉尔,他想,一定是因为他。


    一定是因为他。他又看向王嘉尔手里捏着的医院证明,他想自己病症的好转,一定是因为自己正在消耗对方的青春。他把手缩紧了一些,尔又松开。因为王嘉尔正亮着眼睛看他,怀揣了少年人的一些光芒。


    他说:“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。”


    “因为今天是周五啊。”王嘉尔笑眯眯地说,“今天说了,明天才能见到你啊。”


    “在手术台上见吗?”他问。


    王嘉尔就叉着腰:“别这么丧气地说嘛。只是做个手术,小手术啦。等明天做完,我依然活力满满的哦。”


    段宜恩便没再说话。他撇开眼,不敢看他。放学后的操场人烟稀少,只有几个社团成员仍在活动。段宜恩顿了顿,看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斜照,伸向王嘉尔的脚下。他这才开口继续说:“……陪我再去吃一次芝士排骨吧。”


    王嘉尔显然没有预料到,他先是一愣,才很重很重地点点头:“我很乐意。”







    小时候因为车祸受伤还在住院的那段时间里,王嘉尔总会偷偷跑来找他聊天。段宜恩眨着眼,因为被固定着骨折的脖子,所以无论怎么努力,都无法忽视那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小小的身影。


    王嘉尔看起来比他瘦小得多,脸颊还有一圈嘟嘟的肉,但实际年龄却大了他两岁。身体看起来完好,又没找到什么明显的针眼,段宜恩一边好奇着他的来头,一边忍受着他不停唠叨的话语。


    他会问他,你的脖子是不是很痛。然后看他被纱布包起来固定住的腿,又问,你的腿是不是也很痛。然后他说,幸好你还活着。


    段宜恩会烦。他时不时期待着父母赶快过来看他,好让这个烦人的男孩赶紧走,当时嘴上也不讨巧,偏脾气又爆,就说:“你好烦啊,我不喜欢你,你赶紧走开。”


    王嘉尔当时听完确实安静地走了,可第二天照旧来。这让段宜恩略感愧疚的心也彻底死了。两个人在段宜恩退让一步的状态下不断亲密起来,后来段宜恩拆了脖子上的石膏,这才能低下头看到王嘉尔的全身。


    他太瘦了。他不该如此的。他虽然总是很温柔,但这看起来却像是将死之人的从容。他开始拖着还未痊愈的腿给王嘉尔买东西吃,他想唤醒一些什么,在王嘉尔体内快要熄灭的什么,但王嘉尔从来只是吃几口,他推脱,说是医生不让他吃。


    他便说:“你骗人。”


    “是真的!”王嘉尔反应却很激烈。用手紧紧抓着段宜恩的衣角,“我说的是真的!我只是去做手术而已,过几天就能痊愈,你为什么不相信我?”


    段宜恩直勾勾地看着他,握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。王嘉尔眼里点了火,看起来确实是要据理力争一番。反倒是他心一软,叹了口气。


    “继续吃吧。”


    两个人面对着面,相视无言。只各自低头吃着碗里的芝士排骨。段宜恩多要了碗排骨汤,又挑了点汤和饭放到碗里推给他。窗外是繁杂的商业街,王嘉尔偏过头往外看,不知在望些什么。手放在腿边,不断捏着证明的一角揉搓。然后开口:“笑一下吧。宜恩。你看我都在笑啊。”


    段宜恩没有回应他。筷尖不断敲打到碗底,挑上来的尽是些碎饭,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把被汤汁浸透的米粒送到嘴里,头低着不再抬起。


    “看着我。段宜恩。


    “我让你看着我。”


    他突然探出手捧起他的脸,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耳廓旁。他被迫着抬起头,公开他滚了无数泪光的双眼。他听见王嘉尔说:“笑一下。”


    段宜恩模糊着视线,伸手去拉他的手。眼泪只滚在眼眶里,掉下来是需要时间的。他想,幸亏是在早春啊。深冬是会冻死人的。在冬季的话,他或许会绝望到连泪都流不出来吧。眼泪被冻结在血管里,然后回流,一直追溯到脑,胃,以及心脏里吧。






    2020.12.18  17:53


    王嘉尔在尝试坦然面对死亡。他知道自己的病与爱情一般之死靡他的忠诚。一次次的手术只是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,不过现在就要经历这一切,实在是太早了吧。


    于是他把手术通知书重新塞回到背包里,想着,今天也不行。今天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他。他很少有这样的顾虑。即便是父母隐忍不发的痛楚也只像是没有火源的导火索,半日即去的冬雪似乎砌成了他的身体。他感觉自己好像掉入冰窖,在刚刚得知消息时,他活着仿佛就在向死。可如今他倒像是看开了,百无聊赖地转了下脖子,把注意力从黑板移至窗外无叶的枯木上。


    十九岁,在上高二。比身边人多活了两年,现在去死也算值了。他这么想着,摸了摸自己的脸——长了幅好看的样子,可惜身高因为得病在一众同龄男生里显得矮了点——王嘉尔转换着思维,在尝试接纳死亡。


    “你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你的死法了吗?”倒是段宜恩在一旁大吵大闹,“王嘉尔,王嘉尔!你就打算这么死掉吗?”


    他看着他,对方的眼泪如决堤般不断流下来,声音抬高了点,语气咄咄逼人,在这放学的午后夜前,夕阳通透了整片天空,段宜恩坐在他的对面,在晚高峰前客人稀少的餐厅里,紧紧拉住他的手。


    “你打算直接死在手术台上吗?用这么无趣的方式告别我,告别父母,告别这个世界吗?之前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要当警察,现在就准备这么死了吗!”


    可明明我才是刚才最不敢面对你的死亡的人啊。段宜恩其实是这么想的。我有什么对你大吼大叫的立场啊。王嘉尔在周五,也就是今天下午,在操场上,突然和他平静地说:“我要去做手术了。”


    他起先还在问:“什么手术?”他以为是像往常一样,王嘉尔一直在接受的化疗手术。


    然后王嘉尔说:“是最后的了。”


    他说,他的病情恶化了。


    其实段宜恩也搞不懂,为什么病情可以说恶化就恶化,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,眼里熠熠闪着光的一个人,有着自己向往的梦想的一个人,竟然会完全暗淡了生活的光彩。


    然后他好像没再说出一句话。他的意识被剥离了。他感觉王嘉尔似乎就要离开他,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了。他看到漫长的生命线,以及传达不到他耳边的话语。于是他狠狠抓住了王嘉尔的手腕,只张了张嘴,就被冷风夺去了全部的声音。







    他想说:“活下去。”






    2020.12.18  17:57


    “挺疼的。”王嘉尔在撒娇,他把手伸到段宜恩的被子里,又说了一遍,“真的挺疼的。医生把管子插到我的身上后,我就开始做梦了。可还是很疼。”


    他一边说,一边看段宜恩的反应。段宜恩的脖子相较于膝盖痊愈得更快了点。他也低着头看男孩眨着很亮很亮的大眼睛,然后说:“这是为了你好。”


    他伸出手捏了捏王嘉尔的脸,然后攥住他的手。“什么时候去上学?”他问。


    “嗯,应该过五六天吧。”王嘉尔想了想,提高了声调,“等到时候就能和你一起上学了吧,宜恩!”


    “我可能还得等等,腿还得再观察一阵。我妈妈是这么和我说的。倒是你,一直这么坚持上学,对身体康复有利吗?”


    “我本来上学就晚,还又休学了一年,再不去读书,我和傻瓜有什么区别吗?我还想成为最厉害的警察呢!”


    王嘉尔话音一落,段宜恩就捏了他的脸一下:“那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啊。”


    听完王嘉尔就顿了顿,又像是考虑通了什么一般突然笑起来,他对着段宜恩说:“其实我这么死掉的话,倒也没什么啦。因为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满意了。”


    这是第一次,王嘉尔在那一刻像是彻底看淡了生死。他才十五岁,却好像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自己认为正确的死亡道路上。段宜恩没反应过来,猛的一怔,然后更是发狠地掐他的脸,说:“别瞎说。”


    那一刻他在庆幸着,因为他差点没能拉回来,这个正在犹豫着,踟蹰奔赴死亡的人。







    可他其实没能拉回来。王嘉尔莽撞着,一头栽向了无底的悬崖。


    因为他听见王嘉尔对他说,对他用着切入羊脂般锐利温柔的声音说:“这已经是最后的恩赐了……我本该连手术都不用做。”


    话音一落,他一顿,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感觉自己的手其实抓不住什么,眼泪不断满溢,决堤,溺死的不过是向死人身边的远近角色。然后他松了手,把滚烫的泪从眼角抹去:“……请别再说这样悲伤的话了。”


    有人坐在了他们身边的位置上,喧闹着撕扯开两人之间逐渐划开的距离。王嘉尔看着他,反倒露出了怜悯的表情,苦笑着说:“所以你下午的时候到底要说什么啊?从那时候起你就怪怪的。我分明已经看淡了啊,如果是死亡的话。其实真的没什么的。”


    然后他便被打断。


    “活下去。”


    段宜恩没敢看他。


    “我想说的是,活下去。”






    2020.12.18  17:58


    王嘉尔笑了,伸手托着腮看段宜恩止住泪水的眼眶:“所以是我猜错了啊。


    “我以为至少在我死之前,你会喜欢上我哪怕一秒钟呢。”


    他此刻理智得要命,仿佛情绪都被紧紧遮蔽下去。心里明明泛起了春潮啊,他想,为什么会这样呢?这样轻易地说出来他的欢喜,他的介意。他以为哪怕死去,这份爱也会被带到土里直至瓦解吧。


    可他说出来了。这都要怪段宜恩在操场上拉住他的那一下,虽然什么也没说,可他表情却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事物一样,诱惑着他一脚踏进了这片名为爱的深海。他便撇了撇嘴,看着段宜恩低下头后,发顶露出来的漩涡。


    海。像是海里的漩涡。段宜恩没说话,他也没想着能听到段宜恩的什么答复。友情的爱情的,理智的过激的,他都没想听到。只是周围很静,他也静静地看着他,然后自己叫来服务员结了账,段宜恩跟在他身后出了店门。一切都很安静。


    夕阳又沉了些。街道开始拥堵。王嘉尔走在前面,走了一阵,回头去看段宜恩。看他与他隔了一两个人身位的距离。


    “那就道别吧。段宜恩。”他站定,语气温温的,歪着头去看段宜恩。


    于是段宜恩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,瞪着双眼看他,思绪像是没能追上他的这句话。


    “我说,永别啦,段宜恩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可明天我们还要见啊……”


    “我知道呀,可道别不由我来说可是不行的哦。你这个人,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说才会变成这样的。总是孑然一身的样子,该改一改啦。”


    他搓了搓发痛的眼眶,唠唠叨叨个没完。


    “所以说啊,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你了。好好给我记着,段宜恩。明天见。”


    然后王嘉尔冲他挥挥手,笑出了可爱的小酒窝,段宜恩就看着他,转过身一步步走进了人群。


    “会活下去的。”


    他听见王嘉尔对他说,扭过头去看时,是医院病房窗外刚开的玉兰花,与王嘉尔凑过来的笑眯眯的脸蛋。段宜恩伸手去摸他的脸时,感受到的是一片风。


    ——“毕竟我还要成为警察呢。怎么会对这么个小病就认输!”


    他看着他的眼睛,铮亮着仿佛藏了什么光源。王嘉尔戳戳他的肩膀,眨了下眼,问:“你呢你呢,宜恩,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?”


    “嗯……没想好。应该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吧。上完学就去工作,应该就只是这样而已。”








    应该就只是这样。


    段宜恩想。他本该如此——平平淡淡的,找一个工作,娶妻生子,然后老死。这才应该是他的生活。


    可他现在真的很想拉住王嘉尔。他看到光绕开了他,王嘉尔就好像在入海口徘徊,寻找着足以淹死自己的那一条路。


    于是他追了上去,向着那片清澈的背影跑去,一步,两步,他跨过交错的人流,然后紧紧拉住了对方的手,把他带到怀里,段宜恩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正在不争气地发着抖。


      “嘉嘉,嘉嘉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他说,嗓音滚烫了全部的理智,他感觉喘不上气,怀抱着最后的脆弱:“那以后如果在哪里重逢的话,嘉嘉。就由我先向你搭话吧。谢谢你,谢谢你。谢谢你。嘉嘉,谢谢你。”








        到最后王嘉尔也没能看清段宜恩的表情。只是觉得对方的心脏跳得很快,很热,他好像触碰到了彼此的灵魂,缠绕,终是汇入到漫长的生命线里。





end.


以王嘉尔得癌症为背景  临终前一天与暗恋对象段宜恩展开的故事

还是没探究出来“如何奔赴死亡 与 死亡的人的身边人”这个议题

小标题是故事发生日期  段宜恩到最后或许也没能给王嘉尔一个关于爱情的准确答复  可又好像是给出了  他要说的真的只是一句“活下去”吗

总之谢谢观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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